62. 她的小行星

《三步,驯服一只狮子》全本免费阅读

和通知书一起寄过来的,还有一本学校宣传册。

宣传册的正文部分用了表面光滑的铜版纸,每一页纸都手感厚实,有一种恰到好处代表品质的厚度。所以虽然页数有限,但是这一本册子相较于其他册子很厚,在手里沉甸甸的。

这并不是针对于中国学生的宣传册,从头到尾,周黑雨只在学生作品的一幅画稿里看见了中文。

“……passionofart……artterminologyandvocabulary……”

有些不认识的单词实在不能掠过,那就只好查字典了。她把有两块砖头叠起来那么厚的二手牛津字典搬过来。

自习课里,同学们都埋头在作业和课本里,教室里只有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。

“呼啦呼啦。”

周黑雨的耳朵敏锐地听到钥匙链的响动。今天的巡查老师是张雄风,钥匙链是他的标配。

张雄风一边在桌子之间的窄小过道上行走,一边左右扫视,检查学生们的学习状态。

一旦有人被他抓住了小辫子,就会立马被揪起来,在安静的教室和同学们的注视下挨上几句骂,并扣量化以示众。

但是周黑雨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轨迹。

要知道在巡查老师的视线范围内突然做出激烈的动作改变,不仅不会掩盖原有的“犯罪”痕迹,还会招致老师的特别关注。

张雄风走到她的座位跟前,指指她桌子上的那本明显过于多彩的宣传册。

“干什么呢?”

周黑雨非常镇定地举起那本超厚的牛津字典:“老师,我做英语阅读。”

“把那本书拿过来我看看。”

周黑雨把宣传册给他递过去。张雄风翻了翻,上面确实没有一个字认识,又还了回去。

周黑雨松了口气。

宣传册是彩色的,一眼扫过去,让人心情愉悦的同时眼花缭乱。

页面上有许多呈现学校外观和内景的图片,让人得以一窥VCASS的全貌,以及,这座建筑的设计者对一切规则图形的厌恶。

主教学楼不是方的,屋顶倾斜,像是一个躺倒的梯形,但又不是完整的梯形。门前的屋檐用微小的角度倾斜,一直倾斜到建筑物的尽头。

就好像那躺倒的梯形里又被割出去一块细窄的三角形蛋糕。

学生们通行的玻璃门旁边,突兀地延伸出一条毫无意义和用处的,装饰性的明黄色的水泥柱结构,像是一条游戏里的贪吃蛇。

它拐着直角的弯,从门前的地上绕过玻璃窗再顺着墙面上去,再绕过建筑中间一块梯形的大玻璃,拐上去围绕着大门上方巨大的“VCA”学校名称的简写。

在这一过程中,贪吃蛇型无定式地渐渐变粗又变细又变粗。明黄色变浓变淡再变浓。

这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现代风格建筑上,点缀着异常丰富的颜色。

在那块门上的玻璃里,紧挨着明黄色铺着一片用于装饰的蓝色长梯形,那梯形又被交错的白色直线条分割开。

天花板是白色的,但是走廊隔板是棕色,挂在走廊上的灯是交替的柠檬黄、薄荷绿和天空蓝。楼梯是黑色的,但是楼梯表面的防滑部分被漆成淡奶酪黄。

暖黄色的墙面,会无缘无故分一块出来给橙色,大红色和巧克力色的大小胖瘦不一的方块。

教室门口储物的柜子是间隔的土黄色、草绿色和靛青色。

专门放滑板的柜子是深灰色,但滑板是蛋白石色或者调色盘色,滑板的轮子是黑青、橄榄绿,或者明度很高的红橙色。

甚至同样是蓝色,周黑雨能找到各种各样的蓝色——天蓝、淡蓝、明蓝、深蓝、靛青。

如果不是为了美观,这些鲜明的色块毫无意义。然而它们和通体呈现烟灰的建筑相比,简直像晴天与雨天的区别。

“本校的视觉艺术项目具有独特的优势,因为学校的坐落于墨尔本艺术区的中心地带,临近国内几个最重要的文化组织,包括澳大利亚当代艺术中心(ACCA),维多利亚国家美术馆(NGV)和维多利亚艺术学院(VCA)。”

“除了确保每个学生都能获得全面的维多利亚州高中毕业证书教育(VCE),视觉艺术课程给学生提供机会专注于艺术实践课程,参与广泛的艺术社区互动,发展专业的艺术展示方法,与墨尔本专业艺术从业者共同工作,拓展艺术创作实践……”*

周黑雨合上宣传册和牛津字典,抬头看看挂在教室前的钟表。蓦地感到眼前一阵带着小星星的眩晕。

她使劲眨了眨眼,伸手掐一掐被眼镜压得生疼的鼻梁,从桌兜里拿出来那封通知书。

她又阅读了一遍那封通知书,并重新检查了一遍落款处的红色印章和校长签名。

紧接着,她又回忆了一遍她在派出所得到的警察叔叔确切无疑的,认定这封通知书是真的的,肯定的答复。

真的,是真的,她有机会在这样的不拘一格、五颜六色的学校里学习。

她豁然意识到,伫立在自己面前的,是一个能如何翻天覆地改变自己生活的可能。

她用不着每天五点起床,可以每天迎着太阳出门,在月升中天之前回家。

她在花里胡哨的教室里,画花里胡哨的画,把花里胡哨的设定堆在自己的漫画人物上。

学校会鼓励学生阅读漫画书、画册和图画集,甚至给学生们机会参与进漫画家的工作。

然而,周黑雨意识到,通向这无比欢乐的可能之前,她必须要迈过一道艰难的关卡——说服她的爸爸妈妈。

这实在是个难题。

周黑雨首先想到了苏臻提出的“年级第一”的掀屋顶计划。

但是当“学美术”的诉求,演变成了“去国外学美术”的诉求之后,这计划的可行性实在有待考量,一不小心还会适得其反。

但即使这样,她还是想要得到他们的支持,哪怕用最直白的倾诉。

倾诉的基础建立在一个这样的家庭环境下。

周黑雨的爸爸是一个基层公务员,工作是服务乡镇,在领导的带领下帮助村民们脱贫致富。

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,都长期与规则程序和琐碎事务打交道。

他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——在家有自己的安乐窝,在外能够为人民服务,并收获他人的尊敬和喜爱。

他从不攀比,也完全不虚荣,也不太想升官,两条衬衫可以换着穿二十年。他需要的只是安稳度日。

周黑雨的妈妈是一个人民医院的护士,日常在脚步不停和白班夜班间奔忙,现在是护士长。

她说的每句话,即使是让周黑雨拨个蒜,也要用超高分贝的女高音,听起来像是吵架。

但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女儿,愿意为她付出一切,这和她的音量高低没有半毛钱关系。

他们都有一套成熟运行的社会认知,这认知告诉他们,世界就是一个框。

人们在框里溜达溜达就行了,框外比较危险,随时可能被小行星砸中导致灭绝。

这些小行星包括但不限于:亏本,负债,失业,被骗,等等等等。为了避免被砸中,他们厌恶风险,但凡存在一点风险,他们都会坚持规避开来。比如:他们绝不会让信用卡透支,也从来没有用过花呗和京东白条。

因为从大学毕业,到被分配进入工作单位,他们被一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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