设定二十九 心安理得的米虫(4)

接到学校保安的电话,原梁燕不敢再耽误,一路小跑去了校门口。

没等保安指身旁的可疑人士给她确认,原谨已经快步走到了她面前,大声喊了她的名字。

“哥?”她这声叫得有几分不真切。

记忆中的哥哥,皮肤白皙,高个儿,十指不沾阳春水;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,皮肤黝黑,衣服又脏又破,鞋上满是灰尘,手指上是各种裂口,背也弯了一点。要不是声音熟悉,说眼前这人是逃难过来的,她都相信。

“你看,我没骗你。我都说我是她的哥哥了。”原谨望向了边上的保安大叔,一咧嘴,一口白牙更加显眼。

保安大叔可没有因为他这个外校人的一句话就打消怀疑,继续盘问了原梁燕与他好几个来回。

最后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对不上的地方,才将信将疑放他进了校门,但也规定他必须在下午六点之前出来。

原谨与妹妹并排走着,不停自言自语,“我这样子很可疑?要盘问这么久?”

说真话哈,保安大叔对他这番盘查,委实有些打击他的自信心。

原梁燕不知道说什么,也不想说什么,只是一股劲儿地往自己寝室楼下走。

如果哥哥是为了要她的奖学金而来,她现在是真的没有。

就算把她给卖了,她也攒不够做手术的那些钱。

“你走慢点咯,哥哥都快跟不上了。”鞋里意外进了小石子的原谨,把鞋子脱了以后又穿,小跑了几步才赶上她的身影。

原梁燕心里有些怨他,根本不想见到他,巴不得他跟不上来才好呢。

只是一想到爸爸的要动手术,她这心还是软了下来。

“哥,奖学金还没发呢。我浑身上下只有四十了。”她突然停下脚步,说话声音带了哭腔。

原谨知道她误会自己来的目的了,赶紧解释,“我这次来不是要钱,不是要钱,我是……”他张了张嘴,根本就不好意思说他是来给她钱的。

这些年,他给她的印象该得是怎么样的不好,才会让她连与他说句话都这么委屈啊。

原梁燕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。

不是来要钱,难道是给她钱的么!

她自信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让家里为她花一分钱。

以前的时候,她也相信过他的。可换来的是父母亲对她的毒打。

十岁那年,她突然发了烧,吃不下任何东西,浑身都有些痒痒的。

虽然害怕母亲,却还是找了母亲。

母亲不耐烦扯了扯她的衣服领子,痛骂她在外面疯耍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,而后把她锁在猪圈里让她不要出来。

她很听话地倒在猪圈角落的稻草床上休息,暗暗高兴终于有一天不用干农活的机会了。

不到十分钟,哥哥便拿着一个棒棒糖过来找她,故意在她面前炫耀。

她当时也是鬼迷心窍了,非要吃哥哥已经吃过了的棒棒糖。

哥哥告诉她,要吃糖可以,只要她学小狗叫,他就可以把糖从嘴里拿出来给她。

她学了,学了好多声,比小狗叫得还像小狗。

哥哥高兴得直拍猪栏,大猪小猪跟着哼哼哼乱叫,可就是没有把棒棒糖给她。

她上了手去抢,被哥哥重重推在了地上。

她手心的皮都被蹭掉了,痛得快要哭出来,哥哥却扯着嗓子把爸妈喊了过来,说她不听话要抢他的糖。

然后,她的妈妈特别宝贝地抱住了儿子,立刻让父亲带着去了村里的卫生院检查。

然后,她从妈妈的破口大骂和棍棒教训中,知道了自己患的是“水痘”,一种接触就可以传染人的病。

然后,带着哥哥回来的父亲,也用藤条抽了她一顿。站在父亲旁边的哥哥,抱着一箱子棒棒糖,一个又一个地拆开,舔一口丢一个在泥地上,用脚再踩上几下,趾高气扬的,就是一颗都不给她。

那天晚上,她一个人睡在冰冷的猪圈,心比身体还要冷。

“我真的不是来要钱的。”原谨真诚重申了一遍。他要怎么告诉妹妹,他已经改头换面,重新做人了呢。

“我是从妈那儿知道,你前段时间得阑尾炎做手术的事儿,我是特意过来看你的。”原谨咧了咧嘴,想要用自己的真诚感染她。

他没告诉她,他站了一天一夜,一分钟也没敢合眼,现在说话都是飘在云上的。

听到他是从妈那儿知道自己的事情的,原梁燕脸更僵了。

妈最喜欢的就是哥哥了,对她这个女儿像是对仇人一样,妈和哥哥说的应该都是她不好的话吧。

“我这次来啊,就是想告诉你,以后你不用死撑了,我懂事了。我不会拖你后腿的。”原谨试图与她对视,却一直见她躲避自己的目光。他摸了摸自己衣服口袋,骄傲道,“哥哥在工地上挣了钱,继续干下去能凑齐学费,你的奖学金就自己拿着。”

“诺,这是哥哥在包工头那儿提前结的八百。给你拿着,吃点好的养身体。”

在校门口看到她的第一眼,就觉得太瘦了,手像芦柴棒,腿像拖布杆,知道的是在学校念书,不知道的以为是卖给学校当包身工了!

他摸向自己的衣服口袋,手指伸进去,摸到了一条窄窄的细缝。

奇怪,这件衣服出门的时候都没有口子的啊。

他心里有不好预感。

原梁燕见着他久久不把手拿出来,先替他尴尬了起来。

她不是真的想要他的钱,而是不喜欢他这种装模作样!

“你先回寝室。我明天再来找你。”原谨神情变得严肃,转身就往学校门口跑。

一千块钱虽然不多,但也不少了。他在火车上站着的一天一夜都没敢闭眼睛,就是怕小偷把钱给偷走了。天才一秒钟就记住:(

坐公交车来林口大学的时候,几位农民工和他打了招呼,问他是从哪里来的,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某个矿厂做活,他警惕捂着衣服口袋告诉他们不用了。

想来,就是那个时候,那些人就注意到他身上有钱了。

所以,下公交的时候,有个农民工特意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,等他回头,衣服包就被刀片割了,钱就没了。

千防万防,还是没防住有心人。

这可是他的血汗钱啊!

他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,越来越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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